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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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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景安的這一番話是段繾沒有預料到的, 她本以為他會對掌家一事發表什麽看法,沒想到卻是擔心自己禦下不力, 被奶娘倚老賣老, 騎到頭上來, 驚訝之餘, 更覺暖心,動容道“我知道了,我會和她說的。”

“說沒有用,要教訓,要讓她明白錯在哪裏, 並且再不敢犯。”霍景安道, “你新嫁王府不過半日, 還沒有熟悉府中諸事, 她就敢越過你直接使喚府裏下人, 逼著你接管掌家大權。往好了說,她是在為你著想, 往壞了說, 是目無尊卑, 你若輕飄飄說她幾句, 她定不會放在心上,以後照樣憑借奶娘的身份使喚別人,這種越俎代庖之事, 一旦讓她做慣了, 遲早會釀成禍患。”

段繾聽了, 先是一怔,繼而笑道“哪裏有你說得這麽嚴重,我是被顧媽媽餵養長大的,她待我的好我清楚,她今日是逾矩了,但也是為我著想,我會好好說一說她的。不過要說會釀成什麽禍患未免有點太誇大其詞了。”

“是不是誇大其詞,我比你要清楚。”霍景安在茶幾邊坐下,“自從殿下攬政掌權、重宿臨華殿後,你一年裏有幾個月住在宮中,又有幾個月住在長公主府公主府裏的事情,你又都清楚多少”

“我”

“你聽我的,在管教下人方面,我比你有經驗。”

段繾剛要回答,忽然想起他的身世,生母早逝,生父不喜,再加上一位續娶的晉南王妃,他在王府裏的日子恐怕並不好過,雖然現在執掌了晉南的軍政大權,但小時候一定吃過不少苦,說不定就是在類似的事情上栽過跟頭,這才這般告誡自己,便收了笑,道“好,我聽你的。我會嚴加管教他們。”雖說她還是認為“釀成禍患”這四個字有些重了,但既然霍景安這麽說了,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,在維護乳母和相信丈夫之間,她自然選擇後者。

見她終於聽了自己的話,霍景安滿意地笑了“你明白就好。好了,快去換衣裳吧,你的奶娘動作這般利索,想必已經把人都聚齊了,你換好衣裳,我跟你一塊去。”

段繾點點頭,命采蘩采薇進來伺候她梳洗換裝,新婦進門需著三日喜妝,故她便只把身上的華裳禮衣換了件新的牡丹百花裙,妝容不變,再將盤發散開,重新梳了個髻,纏綴瑪瑙瓔珞,側佩金絲流蘇簪,與往日相似的風格,卻換了婦人樣式,朱唇雲鬢,眉點棠紅,少了女兒家的嬌俏靈動,多了幾分華貴雍容。

霍景安在一邊看著,見她拿了一支步搖在頭邊比了比,又放回妝盒,覺得眼熟,就上前仔細看了一眼,發現正是自己當初“奉趙靜之命”送她的那支,便取過那支步搖,俯身簪在了她的發間。

“怎麽不戴這個不喜歡”

段繾不意他會給自己簪步搖,有些驚訝,朝鏡子裏看了幾眼,發現是他送自己的那支金步搖,心中就是一甜,卻是故意板了臉,嗔道“瞎簪什麽,什麽發式佩什麽樣的釵環,我的丫鬟比你清楚,少一分單調,多一分繁瑣,你這樣臨頭胡簪一氣,豈不是把她們配好的都打亂了”

她這話自然是說來唬霍景安聽的,他把這步搖的位置簪得剛剛好,既不搶流蘇簪的風頭,也不隱沒了它自己的光華,雖說這累金烤藍的樣式和她這一身艷裝有些不搭,但貴在這玩意打造得小巧精致,不仔細看看不出差異,所有步搖中,她最喜歡這一支,但凡穿青綠裙衫,總會佩戴上它,今日穿了一襲牡丹粉紅的花裙,想著顏色不配,就沒有戴它,沒想到卻被霍景安看見了,親手替她簪了上,真是讓她又意外又驚喜。

“不好看”霍景安道。

“不好看。”她答。

這自然又是反話,霍景安一聽就明白了,她唬他的玩笑話,他就沒有一次是聽不出來的,采蘩也聽了出來,捂著嘴笑看兩位主子互相打趣,唯有采薇是個直腸子,聽見這話,頓時急了,生怕她這話惹惱了世子,把個好端端的日子弄得不歡而散“郡主說哪裏話,世子簪得正正好好,好看極了。”

段繾道“那是他簪得好麽是你們郡主我天生麗質,不論戴什麽都好看。”

采薇更急,心道我的郡主姑娘誒,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話,世子還在邊上聽著呢,就不怕他聽了甩臉

她急得一張臉笑成了花,有心想說些話來圓場面,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有什麽好的話,一張笑臉僵在那裏,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,急得都快滲出了汗,采蘩見她這幅模樣,終於忍不住,噗嗤一聲笑了出來“好了,就你話多,虧你還跟在郡主身邊這麽多年了,連郡主的玩笑話也聽不懂,我看你以後就當個鋸嘴葫蘆吧,免得話多又說不著點兒,白白壞了郡主興致。”

“啊”采薇還沒有反應過來。

看她這一幅摸不著邊際的模樣,段繾也忍俊不禁,拿了帕子一陣掩笑,同時目光看向銅鏡,見霍景安在她身後也彎起了唇,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,就伸出手,探向他撐在她身旁的手。

兩只手觸到一塊,便互相交握住,傳遞著雙方的溫暖與熱度。

登鴻堂。

登鴻堂為晉南王府正堂,居南院大廳之後,段繾奶娘先前所說的帶到院裏,指的就是這登鴻堂前的前院大廳。

段繾和霍景安一同來到前院時,院子裏已經立了滿滿當當的下人,粗略看去有數十個之多,顧媽媽和王府管家立在前頭,見兩人到來,都上前見禮。

“郡主可算是來了。”顧媽媽搶在管家開口前道,“老奴已經將府裏的下人盡數聚到了院中,都等著聽郡主吩咐呢。”

放在之前,段繾或許只會覺得她這一番舉動是對自己掌家這事太過急切的緣故,雖然不讚同,但可以理解,可自從聽了霍景安那些話之後,她對她的觀感就有些變了,心道她未免也太心急了點,縱使想要自己早日掌家,也不用做出這番情狀來,讓別人看了怎麽想。

她心裏生了意見,就沒有馬上開口,眼看氣氛就要僵住,霍景安使了一個眼色,管家便捧著一個紫檀木匣上前,呈給段繾道“稟郡主,這些是府中人的賣身文契和花名冊,是長安這邊的,晉南那邊的,等郡主回了晉南,小的就整理了交給您。”

又道,“世子不常來京,府裏不似長安其他世家,庫房流水都只做了一本副冊,正冊還在晉南。府中不過幾日就要啟程南下,世子的意思是讓小的再管幾日的事,等到了晉南,就將一切賬本鑰匙都整理出來,盡數交予郡主掌管。”

顧媽媽聞言,暗暗吃了一驚,她今日把眾人聚集此處,只是想讓大家認個女主人,沒想過那麽快就能得到掌家大權,甚至連賣身契都不一定有,沒想到世子卻是直接就把身契名冊給了郡主,不僅如此,還承諾一到晉南就把賬本鑰匙交給她,讓郡主輕輕松松地取得掌家大權,這樣天大的體面,在整個長安都是頭一份。

她心中對霍景安的好感陡然上升了一個層次,臉上笑容更深,連褶子都多了幾條“世子說得極是,郡主身為世子妃,又是這府裏唯一的女主人,自然該掌管家之權,能得世子這般信任,是我們郡主的福氣。”

段繾微微蹙眉,對她這順竿子往上爬的說話方式有些不喜,但也沒說什麽,示意采蘩上前接過木匣,打開取出花名冊,就和霍景安一道步入正廳,在高掛著“登鴻堂”的牌匾下坐下,開口發話“剛才管家的話,你們也都聽到了。按理來說,我才嫁給你們世子,不該這麽快就執掌家事,只因為咱們王府與別處不同,本家不在此處,王爺和王妃都在晉南,我便越權幾日,暫時打理一二家事。等到了晉南,再重新論議。不過我雖然只管你們幾日,但只要在我的治內,就必須聽從我的吩咐,若有人在這幾日裏偷懶耍滑,被我抓到,可要當心了。”

她說得溫婉平和,沒有分毫的嚴詞厲色,卻無人敢出一聲大氣,剛才的對話眾人都聽著,這哪裏是暫管幾日,分明是要一直掌家的架勢。這些人中只有少部分是長安土生土長的,一直待在長安的府苑內清理打掃,大多數都是從晉南跟來伺候霍景安的,深知掌管晉南軍政大權的是世子,不是王爺,王府更是世子的天下。如今世子表態要將府務交給世子妃打理,甚至連賣身契都給了,擺明了是要她來做這王府的當家主母,如何敢有置喙自然是滿院子的鴉雀無聲,恭恭敬敬。

段繾掃視一圈,見每個下人都低眉垂首,不曾擡起一分,心中暗嘆霍景安治下有方,府中規矩森嚴,她今日算是沾了他的光,把這主母威風順順當當的立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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